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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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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那個來路不明的白衣女子身形猶如鬼魅一般,竟然在陣法發動之時好似閑庭信步一般.

蘇瓔一把抓住處在陣眼的純風,左手死死的扼住了對方了咽喉,“還不下令讓他們都給我滾出去!”

純風的額頭立浸出豆大的冷汗,慌忙道:“姑娘,我們只是請你去龍虎山說明事情原委而已……”

蘇瓔冷冷的看著純風,眼中嘲笑的意味更甚,“張天師何等高風亮節,道統傳承,到了你們這一代,當真只是憑白讓人看了笑話。”

“欺世盜名,欺世盜名……”蘇瓔喃喃,然而不知為何,扼住對方的手指卻不曾真的使力,幾次三番都想將眼前這個人扼死在手上,然而手指一次次收緊,卻也一次次的松了開來。純風不知道蘇瓔究竟在想什麽,只是命懸一線,自己的性命就在對方一松一握之中,純風額頭的冷汗更多,連大氣都不敢出。

“蘇瓔,蘇瓔……”就在這一刻,原本蹲在屋內操縱結界的白貓眼神一凜,疾聲呼道。白衣的女子不知為何肩膀開始劇烈顫抖起來,在她如玉一般白皙的皮膚上,一道道肉眼難見的裂紋在皮膚上蔓延開來。原本氣勢如虹的女子陡然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,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。

蘇瓔的手一松,骨骼中如刀一般的痛楚從周身凜冽割過,白衣的女子手指略略一松,純風一直受制於人,一直不敢稍動,可是就在感覺女子的手指略微一松,純風雙指並列如劍,從自己側臉往後直刺女子眉心。蘇瓔下意識的松開手,足尖一點的飛快後退,然而這一退雖然避開了純風的一指,卻也失去了先機。純風低叱一聲,一旁虎視眈眈的弟子心領神會,法陣再度運轉,竟是想趁著蘇瓔此刻虛弱不堪,一舉將她擒下。

就在此時,一道青色的劍光如流星般劃過。那一劍劍勢來得刁鉆,仿佛也是極通北鬥七星陣之人,一舉就找到了陣法的弱點,旋身一過,抄手攬住蘇瓔的腰身,借勢一蕩便回到了紅塵閣內。

一見蘇瓔回到紅塵閣內,頤言立刻長舒了一口氣,連忙伸手去扶蘇瓔。然而在看清那青色的身影之後,頤言卻忍不住吃了一驚。

“宋公子,你怎麽來了?”

兼淵沒有說話,只是微微頷首,沈聲說:“蘇姑娘恐怕是舊疾覆發了,你扶她回去歇著吧。”冷冷的風吹起男子寬大的衣袍,猶如流雲碧水,說不出的清俊雅致。然而兼淵的臉色卻前所未有的嚴肅,一手持劍,護在兩個女子身前。

“何必呢。”蘇瓔說話聲都略帶急促,輕輕咳嗽道。她對著兼淵露出了一縷淡淡的笑意,勉力站直了身子,“我本來便是妖孽之身,你何苦要為我出手,反倒得罪師門。”

“蘇姑娘……”兼淵回過頭看著他,“我記得姑娘曾經和我說過,其實是人是妖,不過是一念之間。失了本心,人心便是鬼蜮。”

蘇瓔一震,還想再說什麽,然而看著對方堅毅的面孔,她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,這一次,那單薄的笑意終於染上了一點溫暖。

“呵。”看著來勢洶洶的幾位道門師兄弟和自己的師叔,兼淵拔劍出鞘,站在紅塵閣中冷冷一笑,“師叔,此次只怕要你白走一趟了!”

“……”清風倒吸了一口冷氣,萬萬不曾料到這個攪入陣中的神秘人會是自己的師侄,那是清虛道長的嫡傳弟子,一身道術修為只怕還遠在自己身上,更何況……純風眼神莫測的註視著眼前這座小小的宅院,他們之所以在門外想要守株待兔,無外乎是壓根攻不進這座看似普通的民宅。

在凡人肉眼難以窺探的地方,仿佛是無形的力量形成半圓,將整座商鋪籠罩保護其中。淡藍色的光芒在空氣中無聲的流動,只要他們停下攻擊,那光芒就漸漸融化在空氣之中,然而一旦動手,無論是什麽法力波動,一旦觸及結界,立刻便被那藍色的光芒吞噬於無形。薄薄的一層藍光,竟然生生將自己這一群人困到了現在。

“師侄,你可知你自己現在在做什麽?”清風眉頭一皺,喝問道:“你今日堂而皇之的袒護這個妖孽,難不成是要和整個道門為敵?”

“兼淵,你不過是妖女迷惑,如今師叔再給你一個機會,將她抓回龍虎山問罪,師叔保證今日的事絕口不提!”

被純風這麽一問,兼淵反倒沈默下來。為什麽,為什麽在聽說自己的師門圍攻了紅塵閣,自己便迫不及待的馭駛著飛劍疾馳而來,一路山甚至連半點思考的時間都沒有。此時面對純風道長的質問,兼淵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他隱隱約約似是想到了那個原因,然而話到了嘴邊,在舌尖滾了幾滾,依然還是吞了下去,“師叔,弟子有些事始終不明白。難道世上的妖類便非要鏟除不可麽,我與蘇姑娘相交多時,她心懷慈悲,曾與弟子一起降服寒山寺中的邪魔。如果師叔要抓蘇姑娘抓去交差,弟子……實難從命。”

一直站在他背後的女子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意,說道:“恭喜,兼淵,你如今道術修為,只怕遠比我初見你的時候還要精湛高深了。”

道尊眼中,何謂妖,何謂邪,何謂人?天道之下,不過是蒼生如芻狗,天地不仁亦是大仁,修道之人如果不能明悟本心,又將何以證道飛升?!

頤言掩面偷笑起來,略帶調侃的說道:“紅塵千丈,只怕公子拿起容易放下難……”

蘇瓔面色一變,低低斥責道:“胡說什麽。”

看著三人你一言我一語,全然不將自己這一幹人等放在眼中,純風也不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“師侄,你還說自己不是被妖孽蠱惑,你現在速速退出來,日後自己親自上龍虎山,向掌門師兄請罪去吧!”

“師叔,這件事我自會處理。”兼淵持劍而立,眼中卻自有一股傲氣,“師叔是非要與我動手?”

他話音方落,蘇瓔已經緩步走到他身邊,兩人並肩而立,女子的長袖被風吹起,也送來一縷清淩淩的笑聲,“道長未免也太過小瞧蘇瓔了,即便我今日有傷在身,竭力一搏,縱使玉石俱焚又如何呢?”

純風的終於變了臉色,恨恨說了一聲,“好……好的很!我們走!”

兼淵手中的弱水劍是龍虎山的神器,他本身出身降魔世家又追隨大師兄清虛修道,一身道術只怕真的不在自己之下。再加上那個妖女法術高深莫測,竟然還懂得北鬥七星陣的運行,如果他們兩人聯手,真要拼個魚死網破,這些弟子可都是龍虎山未來的希冀,絕不能就在這種地方莫名折損!

“師叔?!”有道人不解,正想出聲說些什麽,然而看見純風道長頭也不回的離開,他們也只好默默的跟上。

“師叔他,其實並非是惡人……只是為了壯大龍虎山一脈,執念太深了。”看著一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,兼淵搖了搖頭。

“我明白……”蘇瓔看著兼淵,伸手扶住頤言道:“只怕給你添麻煩了才是。”

“如果不是我向師門傳信,他們急於抓到真兇向楚王表功,只怕也不會擾了你的情景。”兼淵苦笑,將手中的長劍收回鞘中,“是我為你帶來了麻煩才對。”

“只怕這地方是住不得了。”看著院子裏開到荼靡的花朵,頤言嘆息道:“如今趕緊換個地方才是,這法陣就算再堅固,當真能攔的了幾回,況且你身子如今這樣虛弱……”

“那你收拾東西,我們再去找個小院住幾天便是。”蘇瓔淡淡一笑,伸手拍了拍頤言的肩膀,“辛苦你了。”

“哼。”頤言做了個鬼臉,懶懶道:“這有什麽辛苦的,反正我也習慣了。換個地方住不難,只是你傷勢纏綿,若是那群牛鼻子再不分青紅皂白的打過來,那你我一樣還是要去龍虎山走一遭。”

蘇瓔也不由淡淡皺眉,的確……自己因為九天罡風的緣故,每年四月潛埋在體內的傷勢便會爆發一次,這個地方,恐怕是真的住不長久了。

“兩位若不嫌棄,不如就住到姑母的別院中去吧。”兼淵驀地說道,“蘇瓔如今身上有傷,就算我能在掌門面前力證你絕非邪魔,恐怕武華山那邊也會不依不饒,萬一真的交手,豈非麻煩。”

蘇瓔猶疑了一下,“只怕住進去,會給宋夫人帶來無謂麻煩。”

“無妨,姑母平素都不住別院的,她和姑丈有朝廷賜予的宅邸。”兼淵笑了笑,“姑母一向以此為榮,所以除了款待賓客春日郊游之外,那院子左右也是閑著的。”

“也好,我有一些疑問,也的確是要驗證一下。”蘇瓔想起上次看見的東西,終於頷首,“那麽,就叨擾你了。”

三十一章

兼淵頷首,忽然說了一句,“你我之間,其實不必如此客氣。”那一刻,仿佛有說不出的親暖之意在兩人身畔縈繞。

宋府的那座別院其實離紅塵閣不遠,常人走路不過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,但對蘇瓔和兼淵來說,禦空飛行,不過是一瞬的功夫而已。

將蘇瓔帶到客房中休息,兼淵便起身告辭,“今日兩位就暫且在這兒歇下吧,待晚膳的時候,我再派人將飯菜送到你們房中來。”

他還要回去向姑母說明自己請了蘇瓔來此做客,那倒是好說,只怕姑母一聽說蘇瓔,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。一想起在自己終身大事上熱情的有些過分的姑母,一向從容淡定的兼淵也不由覺得頭痛。還有一件……便是必須親自傳信給師父清虛道長,他是現任掌門的師兄,但是認真說來,就算是半個師父也不奇怪。

據聞從前的華成道人醉心山水問道,所以收下的幾個徒弟都不過是略略點撥一二,呼吸吐納,內功心法之類,多半都是由天資聰穎的大弟子來教授給自己的師弟們。掌門對自己的這位師兄分外尊崇,這也就是為什麽自己能拿到弱水神劍的緣故了。

如果能說動師父,對蘇姑娘來說想必也是有利無害之事。

見兼淵轉身離開,頤言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,她將蘇瓔扶到床榻上歇息,又起身倒了一杯水過來,蘇瓔輕輕啜了一口。

頤言還是笑個不停,又準備打開窗戶通風,正仰頭的剎那,忽覺額頭一痛,隨即有種奇異的冰涼感在皮膚上蔓延開來。頤言連忙伸手去擦拭,卻發現不過是一些清水罷了。

憤憤的回過頭去,卻看見倚在床榻上的女子的指尖上果然還有水珠滴落,蘇瓔一笑,挑眉問道:“什麽事這麽好笑,不妨說給我聽聽?”

知道女子沒有那樣好糊弄,更何況一看見對方似笑非笑的神色,就連頤言也不由有些心虛起來,只好訥訥的轉過頭去,蘇瓔也不催她,只是微微垂下眼睫,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茶蓋,“你說這宋公子……”

果然,不過才在心底數了五個數,頤言還是忍不住的說了起來。

“宋公子倒真真是不錯。”

“人家初見時不是還拿著五雷符對付過你麽……”蘇瓔失笑,一邊將茶盞遞還給頤言,一邊擡眉看她,“這麽快便不記仇了?”

稚嫩的女童撇了撇嘴,說出的話卻頗為老成,“這有什麽,妖界也是實力為尊,當日若不是遇見宋公子而是別的大妖怪,被吃了就算記仇有什麽用。況且他當日想必是看出我身上並無殺氣,所以才放過了我。有能力而不濫用,真是難能可貴。”

蘇瓔的手指輕輕撫過被角,嘆息道:“的確,這樣好的品性,實在是不多見了。”

頤言將蘇瓔的枕頭拍打了一會兒,讓它變得更加松軟一些,過來片刻,她忽然擡起頭來,一雙湛碧的瞳孔凝視著蘇瓔,神色罕見的認真,低聲說:“小姐,依我之見,宋公子無論才德品性還是容貌舉止,都實在是人中龍鳳。更重要的是,尋常百姓的壽命再長也不過是百年而已,但他不一樣,龍虎山出身,百年修道容顏不老,如果日後……”

“你又開始胡言亂語。”蘇瓔一指悄然按住女童喋喋不休的嘴巴,半是慵懶半是認真的說道:“如果日後修成仙道又如何?頤言,你以為兩個人持久相伴才是幸福麽……人世間的事,遠比你想的要覆雜啊。”

“你當真,對他沒有一點動心麽?”蘇瓔的手一松開,頤言便迫不及待的反駁道:“兩百年紅塵縱橫,我可從未見過你對一個人這樣青眼相看。”

“你似乎很希望我嫁出去?”蘇瓔決定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,只是有點奇怪頤言從什麽時候開始將註意力轉移到了這上面。

“小姐,我只是覺得你有時候,未免太寂寞了。”悠悠的,頤言嘆了一口氣。

“寂寞?”蘇瓔不再說話,只是怔怔的靠在床榻上想著什麽,四四方方的窗戶外一線天空碧藍如洗,那樣純粹的顏色,看得人不禁連呼吸都輕快了一些。在九重天上,一切都是白茫茫的,天尊說法,天地都處在混沌不明之中,連一絲絲的人氣都沒有。

可是身處紅塵之中,自己真的……就覺得開心一些了麽?

“將紗帳放下吧,我先睡一會兒。”蘇瓔揮一揮手,側過身閉上了眼睛。

守護在一邊的頤言一怔,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,然而看見女子眉宇間沈沈的倦意,還是順從的放下紗帳阻隔了外界的聲息。

蘇瓔,不管怎麽樣,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……頤言暗暗嘆了一口氣。

斜陽夕影漸斜,蘇瓔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,下意識的裹緊自己身上的披風,正倚在貴妃榻上出神,卻恍惚聽見庭院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。

“表哥,表哥……”砰的一聲,原本合攏著的窗櫳被大力推開,頤言早已化成原形,一雙幽碧的眼睛裏兇光畢露。

“怎麽回事?”蘇瓔蹙眉,伸手將頤言抱在懷中,不悅的說道:“頤言,你又去惹是生非了?”

“哪有,我剛才一出去,便瞧見個瘋女人,一看見我便喊打喊殺的!”頤言有些委屈的辯解道,“不過我也沒用全力便是了,看樣子……似乎是認得宋公子的。”

“哼,大膽妖孽,我表哥的宅子你們也敢闖進來。”蘇瓔正疑惑,卻看見窗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穿緋紅色衣衫的女子,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,面目嬌俏可忍,一雙眼睛更是水靈靈的似是會說話一般。然而急急追著貓妖而來的少女神色忽然一變,客房之內坐著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,神色靜謐的抱著剛才自己追著的白貓。

那場景,仿佛不過是尋常閨中的女伴逗弄自己豢養的玩寵。

“這只白貓可是不折不扣的妖怪。”紅衣女子的眼神越發驚疑不定,對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妖氣,要麽……她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,要麽眼前的這個女子,才是最難對付的妖物,“你到底是人是妖?”

“是人是妖,難道如此重要麽?”臉色素雅的女子微微笑了起來,眼神中卻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。

“自然重要,妖怪害人不淺,如果你只是被蠱惑了,就趕緊離開那只貓。如果你也是妖怪,我就一並降服你!”或許是因為年紀尚輕,紅衣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揚起臉,十分睥睨的看著屋內的一人一貓。

“真是……天真有趣。”蘇瓔垂下眼睫,手指微動,一下下的撓著頤言的下巴,雪白的大貓也露出了享受的表情,似乎壓根沒人在意她究竟在說什麽。

“你表哥?”蘇瓔伸手撫摸著手中的白貓,神色淡淡,“姑娘也說是你表哥的宅邸,我們是怎麽進來的,又與你何關?”

紅衣的女子一時氣結,不屑的看了一眼蘇瓔,“表哥就是心軟,才會對你們這些妖物有同情之心,我可沒那麽好說話,以為變出一張臉來就能蠱惑人心了麽,妖物終究是妖物!”

“花薔!”

女子話音未落,手中一柄緋紅的長劍已經倏然出鞘,鋒利的長劍隨著主人的手勢在空中顫顫巍巍的抖動著,隨著少女念咒語速的加快,緋色的劍刃倒映出萬千虛幻的光影,以驚雷之勢毫不留情的往女子的胸口洞穿而去。

蘇瓔不禁莞爾,看著那柄疾馳的飛劍如閃電般一掠而來,不閃不避,然而就在長劍快要刺進女子心口的剎那,虛空裏另一柄銀色的飛劍破空兒來,呼嘯著將緋色的花薔生生擊開了三寸之遠,兩柄飛劍都是上品,劍身相擊之下竟然有炫目的光芒一閃而逝。

但是以有心算無心,女子的法力修為本身並不算特別高明,更不料有人會中途出手攔截,所以一心只想對付蘇瓔,沒想到有人出手相助,一下便將自己的飛劍擊退。受到法力反噬,女子立刻向後連退了三步,將花薔收了回來。但是最讓她震驚的,反而不是對方竟然還有幫手埋伏在側……而是那柄銀色的飛劍,自己分明比任何人都熟悉!

“墨蝶,你怎麽還是如此不知分寸!”男子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帶著不輕不重的斥責意味。

“蘇姑娘,讓你受驚了。”素衣的男子推開門走了進去,對著蘇瓔頷首表示歉意。

蘇瓔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,反倒是頤言張牙舞爪的對著那個紅衣的女子示威了一番。

“表哥……”紅衣的女子不滿的叫出聲來,“你怎麽老是幫著這群妖孽。”

“放肆。”兼淵的聲音裏含著薄而鋒利的怒意,“你做事還是如此張狂,蘇姑娘是我請來的客人,你一見面就動用花薔劍,實在出手歹毒!”

被喚作墨蝶的女子一見兼淵真的動了氣,一時之間反倒有些怯怯了。又見男子說自己出手歹毒,也不覺有淚光在眼中流轉,“我只是看見別院裏有妖怪,怕對姑母不利啊。誰知道會是你請來的客人,況且……表哥,這個妖女修為深不可測,你怎麽放心敢把她請到家裏來!”

墨蝶一邊控訴,一邊斜眼打量那個女子,發現蘇瓔淡淡的不動聲色,不禁有些好奇道:“表哥,她到底是誰啊?”

兼淵無奈的嘆了口氣,知道自己表妹這個性子,自幼被家人寵愛慣了,但是性子雖然驕縱,平日牙尖嘴利,但畢竟本心不壞,只是自幼出生宋家,因為和自己一樣繼承了家族中降魔的血統,所以也被選中送入了宋家的核心修習術法。

“讓你見笑了。”兼淵看了看蘇瓔嫻靜的神色,似乎剛才並沒有受到傷害,這才放下心來,“這是我的表妹,名喚墨蝶,剛才若有得罪,還請不要和她一般計較。”

“自然不會。”蘇瓔失笑,示意兼淵不必擔心自己會有不快。這樣明媚亮麗的女子,就像是一朵在日光下濃烈綻放的紅色花朵,渾身上下連一丁點陰影都沒有。不曾經過世事無常,才能嬉笑怒罵,驕縱人性。“令妹……有些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呢。”

三十二章

看著女子明艷驕縱的眼神,不知道為什麽,就連頤言都在剎那間沈默了下去。的確……那樣幹凈而張揚的雙眼,真的像極了佘瑟啊。

見蘇瓔的確沒有放在心上,兼淵舒了一口氣,看著從門外也跟著走了進來的墨蝶,有些疑惑的說道:“你不好好呆在府裏,跟到王都來做什麽?”

“表哥,你忘記了,我是出來完成師門歷練的呀。”墨蝶撇撇嘴,有些委屈的說道,“我是想來找表哥幫忙的。”

“師門歷練?”兼淵皺眉,那是宋家的規矩,修習每到一個程度,便要出門完成任務,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可以單獨出門降服妖魔了。不過是眨眼之間,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三歲的表妹,竟然也到了這樣的時候。想必是伯父放心不下,才叫她來投靠自己的吧。

畢竟是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,看著女子可憐巴巴的眼神,兼淵心中一軟,也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。

“王都裏最近很不太平,你無事也不要離開這裏。還有,這位是蘇姑娘,難道還要我教你禮數麽?”一項項叮囑完畢,兼淵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,然而墨蝶已經小雞啄米似的一疊聲應了下來,看樣子倒是答得爽快,只是到底聽進去了多少……兼淵一想起這個表妹,不禁越發頭疼起來。

“宋公子。”蘇瓔緩緩起身,“我想去看看青玉姑娘……”蘇瓔起身準備離去,兼淵頷首,沒想到墨蝶卻也跟了上來。

一路上,墨蝶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,“表哥,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?”

兼淵頷首,一想起千頭萬緒卻無從下手,也不覺有些煩悶,“姑母身邊伺候的青玉你還記得吧,如今看來果然是被魔氣所控制,至今昏迷不醒。”

“呀……邪魔?”墨蝶的臉上頓時一變,自幼在宋家的祖宅長大,就算再怎麽調皮頑劣,也不可能不知道邪魔究竟這兩個字究竟預示著什麽。那不是天地間尋常的妖孽,而是自古至今天地中至邪至惡凝聚而成的妖魔。數百年天地大劫才會出現的怪物,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和邪氣,蠱惑世人!

“其實,也不是沒有辦法的。”蘇瓔沈默良久,終於嘆息道:“我想要賭一把,魔物附體之下,竟然還有殺不了的人,豈非古怪。青玉和那個男子,恐怕有著極深的羈絆。”

“怎麽會,那個男人用了鎖時的秘術,想必真活了上百年也不足為奇,青玉才多大,能和他有什麽牽連?”頤言不解,看著床榻上那個昏迷的清秀女子眨了眨眼。

“虧你還跟了我這麽多年。”蘇瓔失笑,伸手敲了一下頤言的腦袋,看著遠方湛藍的天空,女子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悲憫,“凡人的情愛糾纏,有時候能延續幾生幾世都不足為奇啊。”

“我沒有肉身束縛,全憑一縷神魂修出人身,如果潛入她的識海之中,說不定能找到契機,尋找到破魔之法!”

“不行!”兼淵脫口而出,制止道。這件事情事關重大,絕非像是蘇瓔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能解決的。奪舍,入魂,作餌……每一樣後面都藏著潑天的兇險,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冒如此大的風險。

“無妨。”蘇瓔將手按在女子的額頭上,感知到對方雖然被魔氣壓制不能蘇醒,但並沒有受到傷害,更何況她此刻意識薄弱,自己就更不會受到阻力了。

“我在紅塵中經歷了數百年之久,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愛恨交織,雖然不敢說識人如炬,但是兼淵,我知你是可以托付的人。”蘇瓔的語音微弱,然而卻有難得的堅決,“頤言法力不夠,此時此刻,這件事,恐怕便只有托付給你了。”

“何事?”兼淵神一正,她說得這樣鄭重其事,竟然由不得他不認真聽下去。

“我想要進入青玉體內的識海,喚醒她前世的記憶。但我並不想附身奪舍,否則這具肉身就算被我操縱,終究不是那個男子要找的人。”蘇瓔頓了頓,伸手輕輕按住了青玉的額頭,“想要入身而不損其魂,唯有我散去一身法力,單靠神識潛入其中。”

“我的神識消散之後,本體……就交托給你了。”蘇瓔看著他,一字一句的說道。

“那怎麽可以!”兼淵未曾答話,頤言卻已經驚慌的尖叫起來,“一旦本體受損,你千年道行就全數毀於一旦,再沒有補救的辦法!”

“……”兼淵心頭一震,長久的沈默無語,片刻後,才嘆息著問道:“你明知道宋家是降魔世家,我又師從龍虎山一脈,卻肯放心將自己的本體交到我手中?”

蘇瓔微微一笑,看著一點明滅的燭光出神,“宋家是降魔世家也罷,龍虎山正一道也罷……又與你何幹呢?”

“我是將這一切交給了自己的同伴,交到了你的手上,並非是你身後的身世背景之中啊……”

那一聲嘆息輕似柳絮,然而卻如驚雷一般砸在心中,兼淵的手指一分分握住劍柄,半晌,低聲說道:“兼淵雖然不才,但此事,必然不負你所托。”

墨蝶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,她自幼在宋家長大,受到的教育便是除魔降妖,否則開始一見到蘇瓔便不會驅使仙劍即刻想要誅殺對方了。百年來妖魔肆虐,要不是靠著修道之士與除魔世家以血肉之軀斬殺妖魔,這一方人間不知道還要變作什麽樣子呢。

她從未想過,一個妖怪竟然會為了維護凡人,不惜以自己千年修行為賭註,冒著甚至會喪命的危險來封印邪魔。

“我在紅塵閣中有些東西,一時之間既然回不去,就請公子全都替我封印起來吧。”蘇瓔緩緩吸了一口氣,對兼淵說道,“呀,還有一味返魂香,放在右起第一排第三層貨架上,勞煩你也一並帶過來吧。”

“無妨,我去走一遭便是。”兼淵點了點頭,轉身便推開門走了出去。見兼淵的身影漸漸消失,墨蝶忽然冷冷說道:“你故意支開表哥,到底想做什麽?”

“哼。”頤言輕蔑的看了她一眼,十分不屑的神情,倒是蘇瓔微微笑了起來,“你既然知道我故意支開他,為什麽不提醒呢?”

墨蝶一怔,她的確驕縱蠻橫,但是並不代表她就一點眼力見都沒有。表哥顯然很欽佩眼前這個女人,所以這樣漏洞百出的理由,他竟然也不去質疑一句為什麽。那麽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,只是墨蝶生性好強,這番話卻是斷斷不能說給蘇瓔聽的。

此刻被蘇瓔一句點破,她氣又急,反倒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
“你放心,我並沒有想對你師兄不利,只是有些事情,還是不要讓他看見為好。”蘇瓔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,一邊頭也不回的解釋道。

她的手迅速的解開了女子的衣襟,借著天邊淡淡一抹緋光,白皙如玉的皮膚逐漸顯露出來。

墨蝶一驚,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

“少廢話。”頤言不滿的橫了她一眼,低斥道。墨蝶剛想張口反駁,然而隨著眼角餘光捕捉到的畫面,竟然一時之間楞在了當場。

蘇瓔也不料會看到這樣奇異的場景,當日匆匆一瞥,雖然看出有什麽地方仿佛不妥,然而畢竟顧及兼淵在場不曾細看,此刻掀開女子的衣襟,才發現對方雖然被魔氣侵蝕,然而那股力量內部卻存在著分歧一般,在青玉的肩胛骨處,分明有一團黑氣如蛇一般在皮膚底下蠕動著,然而每每黑氣想要往心臟處盤旋前行,就會立刻分化出另一道黑氣阻擋對方原本前進的路線。白皙的皮膚之下,一道道凸起的黑色條紋猶如血管一般可怖。

當日兼淵出手強行拽出了魔氣,但是青玉依舊遲遲不曾醒來。在那個時候,蘇瓔便已經起了疑心。但此刻看到如此駭人的場景,就連蘇瓔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,她反身急聲說道:“借你的仙劍一用,魔氣入體,時日一長,只怕她的身體畢竟吃不消。”

墨蝶半信半疑的看著蘇瓔,然而看到青玉身上起伏不定的黑氣,最終還是咬咬牙拔出長劍遞給了對方,白衣的女子再不遲疑,鋒利的劍鋒抵在青玉的肩頭,隨著女子緩緩移動的手勢,劍尖一點點割開女子的皮膚劃出縱橫的線條,然而奇異的是,明明血肉皮膚都已經翻開,少女的身軀內竟然沒有一滴血液流出。

墨蝶驚訝的張大了嘴,她自幼在宋家的老宅中長大,只是因為血脈的關系,宋家除魔降妖的靈力未必都會在任何一個族人身上得到傳承。這也就是為什麽宋映真嫁入京城,全然只是一個普通人的緣故了。

但即便是出身於世代降妖除魔的宋家,墨蝶都從未見過像是眼前這般詭秘而不可思議的景象。

隨著蘇瓔在對方的肩頭用利刃劃出奇異的咒符,原本鼓動不休的黑氣終於漸漸恢覆了平靜,然而即便是耗費了這樣大的心力,卻始終未能徹底拔除對方身上的禍根!

“她到底是什麽來歷,那個邪魔,竟然不惜耗費這麽大的精力非要置她於死地?”頤言看的不解,終究忍不住困惑問道。

“蘇姑娘。”門外傳來兼淵淡淡的聲音,蘇瓔來不及多想,立刻反手覆住了青玉的身軀,然而畢竟解開了衣衫,一時之間倒讓女子為難起來。

“我先出去,你替她將衣服穿好?”蘇瓔見的確是來不及了,只得對墨蝶這麽說道。紅衣的女子冷哼了一聲,正想出聲反駁,沒想到對方卻已經笑了起來,“你若不介意你的表格看見其他女子衣衫不整的樣子,我倒是也無所謂得很。”

“你……”墨蝶氣的跳腳,卻看見蘇瓔早已經翩然遠去了。

然而看著女子越行越遠的身影,頤言的眼神卻漸漸沈寂下來。紅塵中來回數百年,還從未見蘇瓔對誰這樣信任過。或許是這麽多年來,她們頭一次與凡人產生如此之深的連結吧,這個名喚兼淵的男子……究竟是否值得信任呢?

三十三掌

“小姑娘,我和你打個賭啊,你的好表哥宋兼淵,對我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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